不欽天望著那雙金瞳, 忽然明白。

難怪她會有龍鱗。

芊芊雙手結印，一道金色陣紋自她手中展開，所經之地皆為禁錮。

望著鋪天蓋地的誅魂陣, 他閉了閉眼。

驀然, 天間風雲湧動，雲霧遮月, 黑雲壓城。

芊芊神色冷靜, 揚劍而去。

與此同時, 上空傳來一聲詭異的重音, 渾厚又尖銳，雌雄分明。

“住手！”

芊芊動作微頓，隨即毫不猶豫地抹了他脖頸。

“！”

看著不欽天緩緩倒下, 司翎的怒火瞬間從眼中騰起, 牙齒磨得咯咯作響。

他張手，如浪潮般朝的魔氣席卷而去，整座廢墟化為齏粉。

芊芊一劍劃開魔氣，淩空而起, 飛身躲開, 立於魔雲之上。

司翎望著她手中的玄天魔劍，眼瞼微顫兩下, 恨得咬牙切齒：“原來是你！”

壞他大業，今日又損他手中一員大將。

芊芊從容自若, 掃一眼立在他身邊的四五歲的小男童。

金牢陣中的紅色身影如流光般一點點消散, 一個白色小圓團宛如夜光蟲, 飛至她眼前。

不欽天的聲音在芊芊腦海中響起, “葉芊芊, 本座死了, 你神魂上的禁制便無人能解開，你答應本座一件事，本座便幫你。”

“死了，還一桶廢話！”

不欽天：“……”

時辰已所剩無幾，他道：“你幫我救出他身邊的幼童，我便撤去禁制，還你自由。”

“你有資格談條件？”

不欽天強壓下心中的怒火，“事關飛升，你既不想聽，罷了。”說著，小白點往上飄。

“等等。”芊芊喚住他，“你說。”

總算在這場博弈游戲中贏了一局，不欽天語氣染上一絲輕快：“你殺了他，救出幼童，本座便告訴你。”

芊芊看向幼童，不欽天想起她做的一些匪夷所思之事，難保她不會殺死順手將幼童殺死。

他道：“葉芊芊，他只是個不谙世事的孩子，一出生便被司翎囚禁，什麽都不知道，你別打歪念頭。”

芊芊：……

不欽天繼續說：“救他出來，本座便就告訴你飛升之道。”

芊芊靜靜打量魔雲上的男人，他生著一雙重瞳，面相兇惡，神色陰鷙，一看就不好對付。

“他是誰？”

“西境魔宗魔君司翎。”

芊芊緩緩握緊斷劍，反正再離譜的事她都見過，也不差這一件。

司翎眼睛微斂，揚手魔氣凝聚成一條魔鞭，直逼雲上兩人。

芊芊迅速散開，一左一右，打出結界抵擋魔氣侵襲。

司翎陰冷一哼，漫天魔氣凝成數以萬計的黑羽箭，萬箭齊發，攻破結界，襲向雲上二人。

在芊芊識海中自閉的蓮堯，看著來勢洶洶的魔箭，若擋不住，他的妖丹會被射成篩子。

他委實憋不住，又極沒有底氣，語氣別扭：“識時務者為俊傑。”

芊芊冷笑，松開破妄劍，抵在結界之後，雙手結印，漫天箭雨盡數吸入劍身之中。

劍意鳴鳴，霎時山呼海嘯。

司翎不禁瞠圓重瞳。

一左一右各執一劍，劍意攪動滿天魔雲，一劍斬去。

還未完全散去的不欽天殘靈，疾快地掠過無辜的孩童，擋下那摧枯拉朽的劍意。

小男童睜著黑濯濯的雙眼，似是小鹿受驚，驚顫顫瞪著眼前若隱若現的殘靈。

“記得，跟緊天上那位拿劍的仙子，順便告訴她若想成仙，多行善事。”

殘靈的聲音溫柔清和，他似驚似疑，小心翼翼地點點頭，隨其小聲問道：“你是誰？”

“等你長大了自然會知道。”

下一刻，殘靈隨黑雲散去，夜空靜謐，疏星點點。

腳尖將將觸地，芊芊眼前一黑，徹底失去了意識。

小男童小步走在廢墟中，緩緩靠近那被金色光線纏繞的女子。

神魂合一，芊芊拄著破妄劍，晃了晃略微暈眩的腦袋，半響，緩緩睜開眼，黑眸清明。

灰撲撲的塵土以及奇怪的腥臭味熏得她輕輕蹙眉，她仰頭望向無雲的夜空，掐了道凈塵術後，冰涼的雨滴落在她鼻尖上，頃刻雨聲淅瀝。

芊芊：“……”

忽地，衣袖被輕輕扯動，她低頭看去。

小男童舉著一把發著藍光的羅傘，仰著白嫩稚嫩的小臉，天真又無辜望著她：“姐姐，給你。”

芊芊看著他手中詭異的傘，面無表情地拔起劍，轉身去尋林月溪。

幼童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，周身閃著藍光，猶如一個小幽靈。

芊芊探向林月溪眉心，什麽都沒有。

不欽天在騙她！

她冷著臉起身，將拿回這些時日賺來的靈石與丹藥後，回過頭，盯著不欽天求她救下的小屁孩，“你是不欽天的孩子？”

是他孩子就父債子嘗！

幼童搖頭否認：“不是。”

“那你是誰？”

他又搖頭：“不知道。”

芊芊陰冷冷打量他，幼童睜著濕漉漉的眼睛，宛如一只初臨世間的小獸，懵懂可愛。

看著便讓人心軟，除了葉芊芊。

她收回目光，神色冷淡，絲毫不為所動。

“姐姐，你快淋濕了。”他又朝她舉了舉傘，奈何身量小，芊芊看不見，又或是，她一心尋著玉瑯。

若玉瑯在打鬥中，與樓閣一樣化為齏粉……

芊芊瞥見不遠處的立在灰燼中的長劍，快步過去。

小男童抱著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亮傘，鬼火似的，緊跟在身後。

掃開灰塵後，芊芊探了探玉瑯靈脈，只是重傷昏迷。

她瞥了眼身邊的幼童，冷淡地問：“你多大了。”

幼童鼓著小臉，思索一下，稚聲道：“大概有五歲。”

“知道殺人嗎？”

幼童不吱聲，呆楞楞地道：“知道。”

芊芊將自己手中的劍遞給他，“殺了他，我帶你出去。”

幼童抱緊傘，伸出另一只手，一朵發著白光的垂茉莉憑空出現在他手中。

他遞過去，軟聲勸道：“殺人不好，給你花。”

芊芊瞥了眼他手中的白花，不屑地哼一聲，擡手對準玉瑯的胸口偏右，利落地刺了進去，絞了兩下，震斷他本來就已經斷裂的靈脈。

幼童瑟縮下小肩膀，嚇得眼淚流了出來，哽咽地哭著：“他說過，若想成仙，多行善事。”

芊芊拔出劍，甩了甩血漬，聲音冰涼：“他是窮奇，殺了他才是行善事。”

幼童哇哇大哭。

芊芊蹙眉，神色頗不耐煩，“閉嘴。”

幼童委屈地抿緊嘴巴，身體哭得一抽一抽的。

芊芊無動於衷，環顧四周，找尋林月溪的身體。

莫名地，衣袖又被拽了一下，底下傳來一聲：“姐姐，他活了。”

芊芊轉過頭，看向全身覆滿灰塵的玉瑯，只見他幽幽睜開眼，一抹藍色自他清冷的眸子一閃而過。

他目光平靜，看著安然無恙的芊芊，淡身喚道：“龍龍道友。”

芊芊扯扯嘴角，默然不做聲。

玉瑯起身掐訣，清理幹凈身上的灰塵、血跡，重新換上一身幹凈的白袍，擡手劃出一道靈力屏障擋在上空。

看著他衣冠整齊，精神抖擻，芊芊忽然生出一絲疲乏。

驟地，不遠處傳來一道尖叫，芊芊回過身，便見林月溪怔楞地坐在地上，一臉驚恐。

玉瑯一見她，情不自禁地加快步伐，連劍都忘記去取。

“葉道友。”他擡手，一把傘撐在她頭上，擋住了冷冰冰的雨水。

林月溪從黑暗的荒蕪中回過神，視線漸漸清晰。

她看著眼前的男子，猛烈顫抖，淚水不由湧了出來：“玉瑯哥哥！”

玉瑯當場怔住。

林月溪忍不住撲上去，緊緊抱住他，有些不敢置信：“玉瑯哥哥，真是的你嗎？”

“你終於來救我了，玉瑯哥哥！”

不知怎地，玉瑯緩緩抽開身，轉頭看向徐步而來的葉龍龍，不，現在應當喚她——葉芊芊。

芊芊朝他拱拱手：“洛道友，神魂既已歸位，就此告別。”

玉瑯頭一次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。

猶如一顆石子投進深湖，極快的消失，他淡淡回道：“葉道友，路上小心。”

沈浸在亦真亦幻的情緒中的林月溪聽見玉瑯冷淡的聲音，猛不丁地回過神，眼前顯出葉芊芊的身影，她為何會和玉瑯這般熟悉？還道友相稱？

林月溪緊緊盯著她，豁然大悟，這一切就是她策劃的，她要來奪走玉瑯！

“玉瑯哥哥，你、你快殺了她，就是她，她把我的神魂鎖在石雕裏，接近你，要把你從我身邊奪走，玉瑯哥哥，就是她害的我！”她哆嗦著身子，抓住玉瑯的手臂，苦苦哀求，“你幫我殺了她！”

玉瑯輕輕掙開她的手，抽身而去，神態冷淡又疏離：“月溪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
林月溪雙眼含淚，透著絕望，“玉瑯哥哥，看在、看在我救過你一命的份上，幫我殺了她……”若不是她害她，她怎會被封在那個石雕中，受盡苦楚。

玉瑯施術清理幹凈自己，淡淡道：“月溪，你誤會葉道友，她一直在救你。”

芊芊：並沒有。

聽見玉瑯為葉芊芊解釋，林月溪的情緒立刻激動且癲狂起來，她猩紅著眼，撲向葉芊芊……

葉芊芊無語至極，擡劍敲過去，林月溪直直倒下。

玉瑯：……

芊芊收回劍，客氣地與他拱拱手，隨即踏上長劍。

小男童跟在她身後，牽住她裙擺，“姐姐，她瘋了嗎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好可怕。”他縮縮肩膀，見芊芊往南飛，又扯扯她衣擺，“姐姐，我的啾啾還在魔君那裏，你可不可幫我去拿回來？”

芊芊甩開他的手，不近人情的拒絕。

“姐姐，我求你了，我……我有錢。”他雙手一捧，手心出現一堆亮閃閃的金塊。

芊芊張手，手上現出無數金子。

她冷哼一聲，惡劣地攤開手，金子從她手縫中流出，重重壓在他手中。

幼童極難過地癟嘴。

她太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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